田螺姑娘
文/秦雨
1.
我是楚小甜，23岁，一枚射手座的阳光女孩。我喜欢美好的事物，动听的音乐、漂亮的图画、大自然的山水都会让我深深痴迷，我还喜欢追求新奇有趣的事物。
一年前，我在Z市一家名叫“田螺姑娘”的西餐厅做服务生——说实话，对这个颇有些传奇色彩的名字的来由我曾屡屡请教过我的闺蜜兼师姐筱然以及其他几个先我而来的姐妹，但她们都无从说起。至于询问有些不苟言笑的老板则只能得到冷冰冰的四个字的回答：无可奉告。以至于我对他翻白眼吐舌头他都无动于衷冷若冰霜，绝对的冷男一枚。但他对顾客的态度却判若两人，真让人匪夷所思，店里的姐妹们都在私下里称呼他为“木偶”。随着时光的流逝，我对这个名字的好奇追问竟逐渐搁浅了。
西餐厅位于Z市一条繁华步行街的二楼，地理位置优越，加上老板经营有道，或许还要加上那个特殊的名字，顾客很多。步行街两侧一层的门面是男女时尚服装店。二楼有火锅店，茶府。那些日子，每个店里面都播放着“没有你的陪伴真的好孤单”、“天在下雨我在想你”、“我在景德镇等你”的歌声，梦然，任妙音的声音铺天盖地，丝毫不比十几年前我上小学时“两只蝴蝶”、“老鼠爱大米”、“狼爱上羊”传遍大街小巷时的情景逊色！我们的西餐厅亦是如此。只是有时会根据顾客的喜好、当天的心情和氛围放一些轻音乐，或者一些“心情”乐章。孤独的人多了，要播放一些温暖舒缓的音乐，恋爱的人多了，会放一些甜蜜温馨的歌曲，天热的时候会播放清凉如水的曲子，冷的时候要播放具有暖风效果的曲目......
这种善于扑捉人们细腻心情并因人而异的播放风格获得了很好的口碑。光临西餐厅的人们络绎不绝。我们每天忙得不可开交，但，即便如此，我与生俱来强烈的好奇心仍在扑捉一切足以让我产生好奇的事物，或人。毫无疑问，在对店名的好奇逐渐淡漠之后，我好奇的重心则落在了俊朗却有些不苟言笑的老板身上。我觉得，他是一个迷。而探究这个“迷”成了我后来工作和生活之余的一项嗜好，对此，我乐此不疲，执迷不悟！
老板叫唐俊凯，刚过而立之年，优雅成熟中略带忧郁，不苟言笑让人觉得他很严厉，有时有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平时他总是穿一套笔挺的藏青色西服，格子衬衫，蓝色领带，不经意间透露出一种绅士风度！据说三年前他的女朋友患白血病去世了。他曾在北京一家私企上班，已做了高管，前途一片光明，但这时他的女朋友却被查出患了白血病。一年时间里他带着女友四处求医，最后还是没有留住女友......女友去世后，他辞去了私企的工作，来到了北方的老家，开了这家西餐厅。餐厅装饰的古色古香，但也不缺乏时尚而流行的元素。雅座间都有一个最新款唱片机，可以根据客人的喜好通过固定的蓝牙账号传输相应风格的歌曲。吧台上有点歌机，音质醇厚的音箱遍布在餐厅的每一个角落，但位置却布局的恰到好处。至于西餐厅的名字，谁都无法知晓为何是“田螺姑娘”，而不是其他什么“麦客”、“初度”、“转角遇见”、“心悦坊”等名字。这个恐怕只有老板自己知道了。
时光流逝，我对西餐厅的工作逐渐纯熟，对不苟言笑的老板也逐渐适应。其实他看上去并不显得刁钻刻薄，只是有时候感觉心事重重的样子，让大家觉得他的一切与我们这些初出茅庐的女孩子们有些格格不入。某种让他过早成熟的东西使他让我们觉得他是那种典型的冷漠式“大叔级”人物。有点像冷美人。这种看法和想法，多少让一向以阳光和好奇著称的我对他产生了许多好感，是那种介于喜欢和爱慕之间的复杂感觉。后来，我发现，有这种想法的，除我之外，还有筱然。她是一个古灵精怪的女孩。对老板总是充满了猜忌和各种非主流的想法。她曾让我替她保守一个秘密：她对’
木偶’
深爱不已，只差一次深情表白！我嗤之以鼻，不屑一顾。“切，’
木偶’
大叔会喜欢你？！别做梦了，灰姑娘！”。
筱然对我不依不饶：
“我有选择爱的权利，也有追求爱情的权利！我喜欢他！哼，我会实现我的愿望的！”。筱然一本正经，握着小拳头做出努力的样子，脸上的酒窝便衬托出了她甜蜜的美。
“是呢，萝卜芹菜各有所爱，人家’
木偶’
说不定也喜欢着你，说不定还要将你明媒正娶呢，野鸭子要变凤凰了！”我挖苦她。
筱然不以为意。
“是啊，小胸妹，我会变成凤凰的！”，筱然给与我同样无情的回击。我对她大打出手，虽然只是限于咯吱她，但“小胸妹”这一绰号还是激怒了我。我生气地对她说：
“本姑娘要与你绝交！”。
筱然着急了：“小甜，我错了还不行吗？！我自己掌嘴哦！”，筱然一副淘气的样子，打一下自己的嘴唇又过来抱我的手臂。
日子不紧不慢，像西餐厅那些舒缓别致的音乐慢慢流淌着。我对’
木偶’
老板的好感与日俱增，甚至，我一度难以控制喜欢和爱那样的词汇字在我心中汹涌澎湃，形成一股又一股甜蜜而热烈的漩涡将我吞噬。若依他怀抱死去，也将无憾。我幸福地想。我已步筱然的后尘成功加入暗恋’
木偶’
老板的队伍无法自拔。只是筱然更大胆也更执着一些，没用多久，老板就知道了她那单丝不成线的爱恋！于是对她好言相劝，甚至以冷眼相对，用尽种种措施打消了筱然极不成熟的想法。最终，筱然决定不再一厢情愿地爱着一个不爱他的人了。很快，她的热情投入到了店里著名的西餐大厨莫子铭的身上。她的爱，终于尘埃落定。我开始窃喜。我想，从此以后，我的’
木偶’应该只属于我一个人爱了吧？！陷入爱恋中的人极尽掩藏也终会有总有蛛丝马迹慢慢暴露。在闲暇之时，我会幻想着和他一起成双入对，一起看落日，一起漫步在霏霏细雨中，一起看电影，一起徘徊于林荫小道，一起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也许，他就是我的“白马王子吧”？想着，我就会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几次被老板发现，他对我工作期间思想抛锚发出了严厉警告：
“楚小甜，又在胡思乱想什么？小心这个月扣工资，取消你的节假日！”，他的眼神严厉，但很快就会被我发现有一丝善意掠过。于是，我大可以稍作放纵：
“知道啦，老板！本小甜定会严守老板的谆谆教诲，知错必改！嘻！”我字正腔圆一本正经地给他汇报，完了会一如既往地给他吐舌头。
他摇摇头，表现出无计可施的样子就走开了。记得的《洪熙官》里专门欺负人的马大善人的一句台词：“欺负人乃快乐之本”，每每这个时候，我都有一种胜利后的愉悦感！我觉得，我和’
木偶’
老板的爱情大戏正在悄然上演。
2.
五一劳动节前夕，老板出乎意料地决定将在五一放假一天，并决定当天要与我们西餐厅相邻的一家火锅店举办一次Party。我们兴高采烈，无法想象一向以‘
木偶’和冷面著称的老板究竟是那根神经错乱，居然发了如此大的善心！但老板的要求是我们几个人要排练一个节目。舞蹈最好。像我们这些每天都和食物打交道的人会拿出什么样的节目来。高兴之余，大家无不为老板这一“神经”安排大为不平。但想到五一节可以放假，可以举行有史以来的第一次Party
，大家还是默认了老板的安排。最后，筱然从网上搜了几个节目供大家选择。海操舞，兔子舞，下个路口见，鬼步舞。最终，我们选定了下个路口见。距离五一越来越快，时间很紧张，白天我们工作，晚上大部分时间用来练舞。也许是我们都还很年轻的缘故，在五一到来之前，我们终于把每一个细节都练熟了。老板严格审核后拍手称快。 五一当天，我们都做好了准备，准备大显身手。聚会从下午开始。在邻居家的火锅店吃完火锅后，我们陆续前往火锅店的员工会议室。我们老板、火锅店老板早已就坐，并且交头接耳，喜笑颜开。那是我见过老板最开心的时刻。他英姿焕发，神清气爽，与以前似乎判若两人。男人，也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吧，我想。晚会在火锅店老板简短的致辞后开始了。独唱，架子鼓，口琴，鬼步舞，节目一个个如期上演。老板则和火锅店老板及几位男生聚在一起喝酒。在我们的节目表演的当儿，我看见老板的眼神几次从我的身上扫过，像闪电一样迅疾，像闪电一样让人惊慌失措！后来，老板明显是醉了，竟接过了话筒，唱起了歌。说实话，从平时老板的语气和口吻判断，他的歌喉并不怎样。但，那一晚他的歌声以及唱歌时的表情再一次征服了我。《空守》、《爱是你我》、《用情最深的人》，每一首都唱的如痴如醉，每一首都让所有人尖叫不断。后来，有人打开了射灯，音乐也换成了DJ舞曲。许多人在酒精和音乐的影响下开始疯狂地跳了起来。一向不会跳舞的我也跟着瞎起哄，没有节奏感，没有舞姿地乱跳。这时，老板突然走到了我身旁：
“怎么，小甜不会跳舞呀？我教你！”，我先是一愣，但很快我就欣喜若狂地答应了
“跳舞要靠练习，也要靠天赋！那，先学学八步吧。”
他以身示范，身姿轻盈，舞步优美。他一边给我示范，一边给我指正。也许我天生没有舞蹈的天赋吧，怎么学都学不会。当然，更主要的是此刻，我已心猿意马。我想，这么久以来我对他的暗恋和爱是否快要成熟了呢？ “老板，我，我笨，笨的要命，我怕学不会啊！”我脸烧如碳，言辞错乱。
“好吧，改天再教你，你一定学得会，年轻人都会跳的！”。
他语气温柔，就连关心似乎都不拖泥带水，都是那么的干净利落，都是那么的入心入肺。那个晚上，我想，我终于尝到了幸福的滋味！想念一个人的感觉一旦得到满足就会如饮甘蜜：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舞会结束时已经很晚了。老板几乎醉的不省人事，我们几个人搀扶着他把他送回了西餐店里他专有的一件工作室。筱然和她的大厨男友回家了，只剩下我和另外两个名花无主的姐妹要回西餐厅的宿舍睡。安顿好老板后我们相继出门。我却有点恋恋不舍。我多想留在他身旁，看他入眠，在夜间给他递一杯水。但那些都只是美好的幻想而已。我不得拿出一个姑娘应有的尊严而心有不舍地选择离开。
3.
六月流火。Z市连续许多天艳阳高照。空气里都是燥热的气味。顾客相对也少了许多。倒是外面的一些啤酒广场夜夜人满为患，夜夜吆三喝四。
老板又回到了以前的模样。甚至，可能由于生意的冷落有些不愉快起来。有时，他会躲到他的工作室喝冰镇啤酒，或咖啡。 筱然很快发现了我的“秘密”。女人的敏感加上她的死缠烂打，我终于如实招供了。秘密一旦被泄露就再不是秘密了。筱然，还有几位姐妹开始拿我和俊凯起哄。而俊凯总是置之一笑，或者骂一声“胡闹”就走开了。一切来的太突然，一切似乎又顺水顺舟。我心里的惊喜和爱的冲动让我最终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并且很快付诸实施：给他发了一条露骨的表白微信：
“我真的很喜欢你！从刚开始对你的好奇，到现在对你的朝思暮想！让你我做你的女朋友吧，好吗？”。微信发出后我忐忑不安，却又如释重负。但没想到他只回复了几个字：
“小甜，你还小，不要胡思乱想”。我窃笑，妈呀，我都成人了还小？是想用这几个字就将我轻松地打发掉吗？我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动了情的女人其实比男人更可怕、更疯狂、也更执着！我决定，要拿出比筱然更大的勇气和信念向他展开攻击！我主动给他发送早安晚安的问候，或者一个笑脸一杯咖啡，还特意给他发送一些自认为他喜欢的歌，他坐着的时候我会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总之，我对他的爱已走火入魔。但他却对我的疯狂示爱却置若罔闻。没有回复，没有关爱。我的心忽如一夜寒冰来。可是，我是那么地爱他呀！难道我也会像筱然一样自作多情吗？不，我不会妥协！
就在我信誓旦旦准备为爱情殊死一搏时，月末，Z市发生了一起死亡事件。发生地点就在距离我们西餐厅百米之外斜对面的一个小区里。而死者生前曾在我们西餐厅吃过几次晚餐。死者生前在西餐厅用餐的情节历历在目、记忆犹新。那些天每天黄昏，他都会坐在靠窗的一个座位上，点一首《空守》，点一份拿铁，一份意大利面。吃完后对着窗外发一会呆，然后开始画一张工笔画。连续三天都是那样。我在经过他身边时仔细看过，画面上是一位旷世美女。眼如秋波，面似珠玉，下颌俊俏，马尾高耸，牛仔衣，长裙，线条流畅，画笔娴熟，惟妙惟肖，巧夺天工。我对他的画技赞不绝口。也很好奇，这个人在干什么呢？我偷偷给老板汇报过。老板只是淡漠地说可能是一位艺术家吧。艺术家大多都有与众不同的行为和举止。谁都不曾想到几天后这个有些奇怪的人竟然死了。
那个男人死后街谈巷议，传言四起。有谋杀说，有自杀说，一直没有定论。随着时间的推移，就在我们都快忘记那件事的一个早晨，老板喃喃自语地说：“终于真相大白了！”。我们不禁都疑惑起来。老板简单地向我们叙述了事件的经过：那个男子是一名画家，有一位女孩深深地爱着他。为了他的画画事业做出了许多奉献。但画家过于执迷绘画，常常外出采风，回来后则埋头创作，完全忽略了女孩的感受。心想会给女孩一种幸福的生活，但现实并没有像他所想的那样。他一直无法成功，落魄到经济拮据，无法生存，于是情绪大变，开始醺酒，开始对女孩拳打脚踢。女孩终于绝望了。后来，女孩遇到了一位富有的商人，在商人的苦苦追求下，女孩答应了商人的追求，便与画家不辞而别嫁到了这里。画家原本在另一个城市，不知怎么几经周折终于打听到了女孩的下落。于是上演了一出千里寻爱的感人故事。但，当画家找到女孩时，女孩已为人妇。而我们的西餐厅的窗口正好可以看见斜对面居住在八楼的女孩。画家便每天在我们餐厅做着看女孩，给女孩画画。后来，下午终于等到女孩丈夫外出不在的机会，于是上楼向女孩表白，祈求女孩的原谅，希望女孩能回心转意。但一切都晚了，女孩断然拒绝。没想到身心俱碎的画家竟然趁女孩不备从女孩家的窗户里跳楼自杀了......
讲完真相后，老板和我们所有人都唏嘘不已。我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不休。我也不停地观察老板的举动。许久，老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意味深长地说： “你们知道什么是真爱吗？真真的爱是无私的付出，真真的爱是互相关注理解，是互相包容尊重，是相濡以沫，是白首不分离，是患难与共，真真的爱也是该舍弃时要懂得成全，该放手时懂得回头。真真的爱不是无止境的索取，不是强迫性的占有！你们整天在说爱情的长长短短，说什么爱情的天长地久，说什么爱情的至死不渝，可是，没有经历过真真爱情的人没有资格说爱情的是是非非！真的！”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老板正在试图打开自己的心扉。其实我们都知道：老板曾经爱过，爱的刻骨铭心，爱的难舍难分 ，但天公不作美，老板又痛失爱人。其中的滋味，若不是真真经历过爱情的人，谁又能懂得爱情的真谛呢？于是，我也瞬间理解了老板之所以不苟言笑，之所以不再轻易接受任何女孩的爱和表白的缘由了。当然，我也随即明白：在老板冷峻的外表下面其实一直暗藏着一颗充满爱的火热之心！想到此处，我不由得豁然开朗：我们其实都缺乏一把打开老板火热之心的钥匙！老板不是不爱，不是没有爱，只是他一直在逃避自己的爱，一直在压抑自己的爱！
4.
夏末秋初，我们迎来了属于我们国家自己的情人节：七夕节。这一天，光临我们西餐厅的人很多，而且多是成双结对。老板在七夕来临之前对我们做了特训，同时对餐厅进行了浪漫的装扮。在餐厅的墙壁上粘了许多玫瑰，在屋顶上放了五彩的气球。对当天要播放的音乐也做了细心的挑选。午饭后，客人越来越多。我们也忙得不可开交。不巧的是，我的大姨妈居然在这一天来了。痛经是我每月必经的磨难。而这一次，竟然更为严重。客人很多，我的肚子里面又像被刀剑穿刺，痛不欲生。好几次我痛得直不起腰来。而这种疼痛带来的磨难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之下，让我屡屡出错。几个包间的客人开始咆哮起来。草莓奶茶我给上的是果汁，意大利酱面错上成了意大利面，土豆泥上成了披萨酱。老板怒火中烧，对我大发雷霆。我忍着疼痛，不停道歉，但老板不依不饶，变本加厉，我不得不进行还击和顶撞。可能在情急之下人都会胡言乱语，我大声喧哗道： “木偶人，你来啊，你不是很能干吗？！你就会装模作样！就会欺负女孩子！”。
“小胸妹，是你吃饱了撑的，你，你给我走人！”。老板也显得情绪激动。但我始终没有料到老板会用别人私底下叫我的绰号而且是带有侮辱性质的“小胸妹”来和我对骂。我把手中的披萨喝奶茶摔了一地，然后大哭着跑回了宿舍。外面的人有劝说的，有埋怨的。我已经听不清了。我听见的只有自己痛彻心扉的哭泣声，我感受的只有自己心如刀绞的痛楚。直到筱然来劝说我的时候，我仍然沉浸在一片痛苦和愤怒之中。我不会原谅他！永远都不会原谅他！我歇斯底里地对筱然说。
不知哭泣了多久，再加上痛经的缘故，疲惫至极的我在宿舍的床上昏昏睡去了。等醒来的时候已是半夜。店里依稀还传来柔情的音乐声，偶尔有几声杯盘撞击的叮咚声。我从床上爬起来，愤怒和悲伤再次侵袭了我，我决定辞职。但在辞职前我要找回我的尊严！我咬咬牙。我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梳洗了一下，到后厨要了一杯奶茶，然后去吧台。但老板没有在。筱然说： “老板很早就去自己的工作室了，叮嘱不要让任何人找他！如果是你的话，你可以去找他。”
“我要辞职！”，我对筱然说。
“小甜，你不要冲动，老板也不是故意那样骂你的，你把他也气的够呛，你这张嘴啊，就是不饶人！”筱然劝我。
“不，筱然，我决定了，我忍受不了这种侮辱！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我咬咬嘴唇，坚定地说。
“你去和老板说吧，他在等你呢！”筱然还在忙。我点点头，径直向老板的工作室走去。
门半掩着，灯光很暗淡。正对门的幕布上投放着一曲MV：六哲的《会受伤的人只有一种可能》。我推开门，准备将那一杯奶茶泼在他的脸上转身就走。门打开后，我却听到老板温柔低沉负罪的声音：
“你来了，小甜。对不起，今天是我不对，我不该那样对你！原谅我好吗，小甜！”说着，老板竟然抽泣起来。
“我，我是来向你辞职的，”我还是坚定地把自己的话说了出了。
“小甜，你先坐下，其实，我一直很喜欢你！小甜，你知道吗？”老板微微回头看了我一眼，有些急促而慌乱地说。
“老板，我......”，这太突然了。最初的愤怒和仇恨竟然逐渐向远处消散而去。我把手中的奶茶杯轻轻放在了门口的桌子上，局促不安地坐在了老板的对面。
“九年前我在北京一家私企上班，那时才从大学毕业不久，一切都要从头开始。后来，我认识了前女友亚楠。你不知道她为我做了多少事情！几乎把她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我身上，就像神话传说里的那位田螺姑娘一样！我一直说，楠，你就像我的田螺姑娘！亚楠不置可否，笑着对我说：我就愿意做你的田螺姑娘呢！。”
老板陷入了深深的回忆。显得深情，但又痛楚不堪。回忆是一把双刃剑。带回来美好的同时不会忘记再刺你一刀。 “刚开始我们的日子虽然艰苦，但我们充满了幸福和安全感。我以为，我们会永远那样走下去，白首到老永不分离。那时我们还挤在租来的房子里，她在北京一家西餐厅做服务生。我的吃喝拉撒我从来不闻不问。我也曾答应过她，要让她过上幸福的生活。亚楠曾说她最希望的是有一天我们也能开一家西餐厅，两个人每天都在一起，永不分离。我努力工作，拼命赚钱，梦想有朝一日能圆亚楠的梦。好在我的努力没有白费，五年后我就当上了公司的主管，也有了一定的积蓄。但我留恋我当时的位置和人人羡慕的薪水，一直没有做出后退的选择。可后来，亚楠病了。当我意识到亚楠可能没有多余的时间决定辞职时，亚楠却永远地离开了我......
后来我回到了这里，开了这家西餐厅。你总是问我餐厅为什么要取‘田螺姑娘’这个名字，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今天是亚楠的忌日，我的心情很差，本来我谁都不会告诉。只是亚楠临终前叮嘱我要再寻找一位和她一样的女孩做我的田螺姑娘，并且携手去实现她的梦想。筱然曾向我表白过，但筱然不是我要等的那个人，也不是亚楠所期盼要成全我的那个人。而你不同，你让我看见了光明和希望，看到了快乐和幸福的曙光！”
老板深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看着我，泪眼朦胧，似乎又满是温情，满是祈求。MV里的歌声仍然在循环：
“一个人 孤单到天黑
你的美 怎么追才可以挽回
谁明白 我心碎的滋味
这段情 到最后慢慢变枯萎
心成灰 难相随
留到来 生再相会
这画面 被冻结
封锁 千万年
全世界会受伤的人
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太相信爱人
不管爱多深
都变陌生人
全世界会受伤的人
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太相信永恒
不管爱多真
承诺最后越伤人
(music)
一首歌 唱到了天黑
你的爱 受了罪所以才要飞
我祈求 老天把我麻醉
爱过你 不后悔守候到心碎”
“对不起，老板，我也错了，我一贯任性，心直口快，虽然也一直向你表白过，可我一直觉得我好像不适合你，所以，我......”
我受宠若惊。这一刻，何尝不是我曾渴望和幻想过的时刻呢？但之所以曾经太过渴望，此刻，我却显得有些平静了。因为在我心里，这样的场景其实已经闪现过无数次。但我没有想到，这样如愿以偿的结果会以这种方式向我走来。世间的事充满了无数的不确定性，有无数种可能，亦有无数种不可能。能够得偿其愿的毕竟寥寥无几。幸福走来的样子，有时很残酷，有时很意外，有时众里寻他千百度而不可得，有时山穷水尽疑无路时却柳暗花明又一村。
“小甜，答应我，做我的田螺姑娘好吗？！我不会像那个画家一样辜负你，我也不会让你像亚楠一样再离开我！好吗？”
老板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而且越抓越牢，像要和我融为一体一样。
“老板，你，你弄痛我了！”我娇弱地挣扎着。
“小甜，不要再叫我老板了，叫我俊凯好吗？！”老板深情地看着我，像是在认真地抓着一件稀世珍品一样，恋恋不舍。
我无所适从地摇摇头，又点点头......
一年后，我成了“田螺姑娘”西餐厅名副其实的老板娘。
